东方“莎士比亚”汤显祖
萧晓
他被誉为是东方的“莎士比亚”,但知道他的中国人远没有知道莎翁的多。中学的课本里没有他的踪迹,大学的非文学院专业也不涉及他的人生轨迹,他就这样静静躺在历史文化的角落,落满尘埃。尽管他的文句一再被引用,被复制,只是用者也不知出自谁之手:“情之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这是他经典剧作《牡丹亭》里的经典名句。
他就是生活于明代中晚期的汤显祖,他将毕生的才华,思想熔铸在他的“四梦”中。《牡丹亭》是他集才华、灵感、思想的大成之作。汤显祖(-),明代戏曲家、文学家。字义仍,号海若、若士、清远道人。江西临川人。汤氏祖籍临川县云山乡,后迁居汤家山(今抚州市)。出身书香门第,早有才名,他不仅于古文诗词颇精,而且能通天文地理、医药卜筮诸书。34岁中进士,在南京先后任太常寺博士、詹事府主簿和礼部祠祭司主事。
汤显祖出生时,被诛十族的方孝孺遇难已一百多年。这一百多年,方孝孺是被明代官方禁止谈论的话题。一个不和当权者合作的儒者是没有好下场的,也是不会得到官方认同的。政治首先是路线第一,统治需要的是文化人的服从和服务。你弯下了腰低下了头才会有功名利禄。官场的磁性二极永久排斥清高这块钢。汤出生不久方孝孺将被朱棣的子孙解禁,历史总会还原真实的。只是还原时肉身已经腐朽,生命走了一茬又一茬,精神悠悠的是汉民族的文化之魂,它支撑着中华文明延续至今。
汤显祖的成长时期明显的打上了方孝孺的烙印,在以后从政生涯中为方孝孺修墓立祠即可佐证汤对方的景仰。在中国读书人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科举,明代的科举是做八股文,到现在我也没搞清八股文是个什么文。大约就是在限定的框架内写出排比对偶的双四股,总称八股。汤显祖文采斐然,“如霞宫丹篆,自是人间异书。”,其八股文也是当时当地的四大家之一,“创为奇者,汤一人而已”。如此说来汤的科举应该顺畅才是,非然,汤的仕途之路屡屡受挫。
张居正
其实他是可以平步青云的,时为宰相的张居正二次向他递来橄榄枝,招纳门下。汤严辞拒绝,他是在和命运过不去还是天生就是独立特行?若果如此又何必考科举走仕途之条路。汤显祖肯定有不能接受的理由。作为政治家,张居正是合格的,但不是合格的政治家就毫无瑕疵,为了权柄在握政令畅行,搬到对手和所有不合作者在所必行。而对手也同样是有精神和人格分量的,比如被张居正所疏劾的海瑞。还有罗汝芳,汤显祖青年时期所师从的教育家,思想家。
罗汝芳善于讲学,通俗易懂,设坛之处,千人聚听,万人空巷。万历五年,已官拜参政的罗汝芳在进京的城外寺院讲学,朝中官员倾巢前往,首辅张居正深为不满,罗汝芳被辞官归田。老师的遭遇在青年时期的汤显祖心中激起了与张对立的思想。他所受的教育在他心中形成的规守也不可能背弃自己的老师投身张的麾下。终张之朝的科举考试中,汤显祖一直落榜。而且,在张居正当权的年月里,他永远落第了。直到张居正死后,34岁的汤显祖才以极低的名次中了进士。
莎翁的《哈姆雷特》有一句著名独白“Tobeornottobe,Thatisaquestion.”。对于哈姆雷特来说生存或者毁灭这是一个问题。对于汤显祖来说,妥协或坚持这是一个问题。一面是锦绣前程,功业追求;一面是精神操守,内心坚守。如袁宏道所言:人生几日耳,长林丰草,何所不适,而自苦若是!每看陶潜,非不欲官者,非不丑贫者,但欲官之心,不胜其好适之心,丑贫之心,不胜其厌劳之心,故竟“归去来兮”,宁乞食而不悔耳!...人一生都在不停地做着选择或舍弃,最终的结果都是遵从自己的内心。
汤显祖也是如此,他的伟大在于他将精神操守看得比生命更重要,比富贵更重要。他刻意地坚守着,内心的豪情在渐渐消磨。如他所说“某少有伉壮不阿之气,为秀才业所消。”“数不弟,气力已减。”虽豪情不似从前,但汤显祖一生坚守着他的不阿之气,这股气伴随着他以后的从政生涯,也使他的仕途步履艰辛,最终弃官归田。他的“四梦”由此诞生,风靡时代,戏班争相传唱。明清时代的青年男女痴迷《牡丹亭》,痴迷《桃花扇》。“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事实证明汤显祖是个好官,有自己的从政修为,他为地方官时是真正的父母官,深受百姓爱戴,他的从政作为也被载入明史。汤显祖善于对下倾心而不善于对上结交,再加上他那清刚的性情使他无法在从政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他如同他自诩的玉茗“有挺生于下土,独宣素于春风。”格韵高绝终成绝品。他体味着人世的清和冷,咀嚼着生活的辛和酸。玉茗堂前朝复暮,谁解伤心无言处?
都说汤的丢官是历史的一大幸事,因此成就了一个伟大的戏剧家。人类的认知就是这样的吗?庆幸才子们的穷途未路,让他们留下不朽的著作?感谢让他们遭此劫难的时代和社会?有谁知晓他们哭泣的呐喊和心酸,有谁怜惜他们穷途未路的胸中冰碳?
我宁愿人类没有《牡丹亭》没有“四梦”,而换他一生仕途顺遂,造福百姓。我宁愿他一生平平安安,不被病痛和贫穷过早地磨尽他的生命。晚年的他看不到丝毫生的希望和光亮,他毕生尊崇的思想家李贽自杀于狱中,他终生的朋友高僧达观和尚蒙冤坐寂于狱中,人世如此,久生何为。“一寿二曰富,常疑斯言否。末路始知难,速贫宁速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