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艳国家一级作家,美国伯克利加州大学和夏威夷大学访问学者,现居美国莱克星顿和中国杭州
我不是 次来南京,但每次来南京都是行程匆匆。小时候,读过唐朝诗人刘禹锡的《石头城》: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
在秦淮河边的茶馆里喝茶,一直是我的梦想。想象这里曾经是六代金粉、南朝烟水的风月繁华宝地。士人贾客、三教九流,多在这里度他们各自的生涯,忙他们各自的事业。而茶馆正是他们娱乐、会晤的所在地。
从公元四世纪初,到六世纪末叶;从孙吴到东晋、到南朝的宋齐梁陈;六朝兴废,是历代诗人吟咏不绝的主题。而“十里秦淮”,也极尽一时人文风月之盛。李香君是清初剧作家孔尚任《桃花扇》中的主人公——《桃花扇》以明末复社文人 侯方域和秦淮歌妓李香君的爱情为线索,“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忠于爱情,怒斥权奸, 宁为玉碎的李香君,是中国戏曲舞台上最光辉的妇女形象之一。
李香君小像,陈清远绘。视觉中国 供图
李香君的原型,就是秦淮名妓李香。她娇小玲珑,秀外慧中,英风侠骨,琴棋诗画样样拿得起。清初《板桥杂记》的作者余怀有诗曰:“生小倾城是李香,怀中婀娜袖中藏。何缘十二巫峰女,梦里偏来见楚王。”这么一个美人儿,当时人们称她为“香扇坠”。孔尚任《桃花扇》的书名,想必也是由此引申而来的。该书曰:“桃花扇,乃李香君面血所染。香君之面血,香君之心血也。因香君之心血,而传左宁南之胸血,史阁部之眼血,黄靖南之颈血。所谓血性男子,为明朝出血汗之力者,而无如元气久弱,止成一失血之病。奈何?”
夫子庙前面的秦淮河一带,茶馆总是“座上客常满,壶中茶不空。”这里浆声灯影、柳色花香,令人心旷神怡。溶溶月色,此刻正照着秦淮河两岸。夫子庙古建筑群雕梁画栋、飞阁流舟;长街上仿古建筑商店鳞次栉比,而南岸则抖开一幅长卷似的朱红照壁。临水,一长溜河厅、河房;一色的青砖小瓦,绿窗朱户。我漫步在秦淮河边,仿佛时光回到明清,又回六朝。当真是“金粉未消亡,闻得六朝香,满天涯烟草断人肠。”
我与朋友 落座的茶馆,是在文德桥边一家叫“伴月阁”的茶楼。茶楼已不是单纯地卖茶了。它有了自助茶后,各式小吃、点心、水果、蜜饯摆得琳琅满目,你只管放开肚子吃。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聊天。秦淮河上的月亮,有着“对影成三”的乐趣。尽管茶楼人来客往,热闹纷繁,但并不影响我们赏月。我忽然想起王羲之在《兰亭集序》中说的:“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这和我现在的心情颇吻合。
李香君故居陈列馆。视觉中国 供图
茶楼老板告诉我们,穿过文德桥,从乌衣巷口经过,西行不远,就是钞库街38号李香君的宅院。从前这宅院叫做“媚香楼”,年还出土了“媚香楼”界石。
第二天一早,我们去“媚香楼”的路上,先访乌衣巷。乌衣巷由来已久,那是三国时孙吴的卫戍部队驻扎之地,兵士皆着黑衣,故称乌衣营,驻地则叫乌衣巷。东晋时,为王谢两大豪族的故居。唐朝诗人刘禹锡曰:“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是脍炙人口的诗篇。
来到“媚香楼”已近中午,“媚香楼”已不再是从前的楼。我们能触摸的,只是历史深处的一种气场。我站在气场中,做一个深呼吸,感觉着李香君仿佛隐隐约约朝我们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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