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随着石兄回到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上。
先字面理解下这几个我们已经熟悉了的名词。大荒山,荒芜一片的山。无稽崖,又是一个没有记录不可考究的地方。青埂峰,青,绿色,埂,土堆。好吧,绿色的大土堆。
通读下来,这地方就是一处偏僻的杳无人烟的荒山野岭。寻常之地,寻常之景,满目荒凉,无名无录,放眼望去,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怎一个“空”字可说!
这么理解对吗?我感觉没啥错。但仅仅这么理解,就肯定不对。你后面会知道,曹雪芹有多么喜欢双关,多么喜欢隐喻。
我们再来换个角度理解。荒,荒诞之讲。无稽,无稽之谈。青埂,谐音“情根”。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泪,是满溢的情。是啊,若不是情根深种,哪有这满纸的文字,若不是情根深种,哪有这世间的纷纷扰扰。
但总归不过是一场幻梦吧。情与空,位于二元性的两极,相互对立,又相互转化。这是《红楼梦》的思想根本,更何尝不是我们人生的终极命题!
在这大荒之地,石头成书《石头记》,写尽了这世间的情与空。
可能很多人会把《红楼梦》当成言情小说来读,于是疑惑人们怎么会给予《红楼梦》那么高的文学地位呢?的确是是这样,地底下埋藏着宝藏无人知晓的时候,谁看都是一片荒地罢了。就算是翡翠玉石,你不懂得鉴赏的时候,也完全看不出价值所在。
第一个在石头上发现价值的,是空空道人。他从石头上原封不动将其抄录下来。然后自己改名情僧,《石头记》由此变成了《情僧录》。贾宝玉后来出家成和尚,与这里的“情僧”也是暗合的。
从空空道人到情僧,仅就这两个名字,里面蕴含着多少佛学哲学以及我们悟不透言不明的真意。名为空时,欲空何曾空,“空”哪里需要标榜,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由空到色再到情,然后由情入色,自色悟空。终于,冠名为情,大概才是情关已破不必讳言,这才是悟了吧。
这个话题先放放,名字的故事还在继续。
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孔梅溪被人深入考究,从谐音上能联想到玉玺康熙什么的,似乎不与政治联姻就不够深刻。
这里更倾向于孔梅溪就是孔尚任,清代剧作家,代表作《桃花扇》《长生殿》,因溪边寻梅的文章,而被称为“梅溪”。他和曹雪芹的时代相距半个多世纪,理论上不可能参与题名《红楼梦》。按照曹雪芹善于编排“胡诌”的习惯,猜测他是借由“孔梅溪”这个名字,来个名家推荐亦有可能,给作品增加流行度。
《风月宝鉴》,以宝镜命名,书中贾瑞见熙凤起淫心正照风月鉴最终丧命的那面镜子,正照看美女,反照见骷髅。色,即是空。到头一梦、万境归空的主题,始终不变。
《石头记》《情僧录》《风月宝鉴》辗转三个名字了,可这三个名字以及撰写抄录之人,都是虚的。假作真时真亦假,也该来点真事了。
第四个名字来了: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批阅十载、增删五次,繤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
这才是这本书的真正来历。曹家败落之后,曹雪芹穷贫潦倒,但历时十载反复修改而成。他曾借石头之口说自己“为闺阁昭传”,所以命名《金陵十二钗》也不奇怪。金陵,指的是南京,本书中贾府所在地。钗,代女性。十二,不是十二,是多。书中开卷便念及所识“之女子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于是编写故事,意欲问世传奇。
书应该是完成了,好朋友们也竞相看了,批注了。但在传抄推广的过程中,后四十回,佚失了。原因不明,当然不排除根本没写完。红楼未完,这不仅是张爱玲的人生恨事,更让无数红迷扼腕叹息。
书商程伟元应该是个巨眼英雄,很有商业眼光。完整的书才好卖,才好推广,于是他积极搜寻遗稿,并请了仕途不如意的高鹗,两人将这本书彻底完善,这才有了现在的一百二十回的《红楼梦》。
这最后一个名字出自本书第五章,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时的《红楼梦曲十二支》,曲曲惊破红楼梦里心啊。
好吧,书名的变迁和它们背后的故事,就是这样了。因空见色,由色入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这一套看起来玄之又玄,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我们可能暂时参不透解不了,哪又何妨!通由经典之门尝试去领悟,距离性灵的自己可能就更近了一步。这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