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的小说,被喻为一个苍凉的手势,她笔下的故事和人生亦是如此。
“普通人的一生,再好也是桃花扇,撞破了头,血溅到扇子上,就在这上面略加点染成一枝桃花。”
张爱玲在《姑姑语录》中说:“我的小说,因为亲戚份上,她(姑姑)倒是很忠实地篇篇过目,虽然嫌它大不愉快。”
这说法太过“自谦”,她的小说可不止是大不愉快,而是流淌着汩汩的忧伤与凄凉……有时候,即便看似平常的描述,都是拂面而过的冷风、落在心间的雪屑,隐隐的寒意,隐隐的感伤。
现在,我们燃上一炉幽香缭缭的沉香屑,沏上一杯茶烟濛濛的茉莉香片,品味几段怅惘愀然的片段。
《金锁记》:
姜长安静静地跟在童世舫后面送了出来,她藏青长袖旗袍上有着浅黄的雏菊。她两手交握着,脸上现出稀有的柔和。
世舫回过身来道:“姜小姐……”
她隔得远远的站定了,只是垂着头。童世舫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就走了。
长安觉得她是隔了相当远的距离看这太阳里的庭院,从高楼上望下来,明晰、亲切,然而没有能力干涉。天井、树,曳着萧条的影子的两个人,没有话——不多的一点回忆,将来是要装在水晶瓶里双手捧着看的——她的最初也是最后的爱。
母亲曹七巧戴着黄金的枷锁,用枷角劈杀了儿女的幸福,长安的爱情注定是一场在玻璃窗外的观望,一个明知会后悔,却无能为力的苍凉手势。
现实中,我也听过一个无可奈何的忧伤故事。
同事希希平时喜欢八卦,说起这件事时则一脸的同情与感慨:“我弟弟的舍友,一星期吃不下饭,医院了。”
“怎么,失恋啦?还是找不到工作给愁的,不过也不至于吧。”另一个同事问道,我们知道希希的弟弟毕业在即。
“唉,交了个女朋友,但家里死活不同意,只得分了。两人都难受得不行,女孩的妈妈怕她想不开,提前接她回家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这么听家里的,妈宝男啊?”一同事实在诧异。
“那男生是回族的,而且家里是当地很有名望的家族,对孙媳妇、儿媳妇的要求是,必须出自回教家族。”希希摇头感慨:“女孩说自己愿意入回教都没用,人家的要求是‘家族’,家里面几代都得信回教才行。反正就是,男生如果一意孤行,就是对不起家族、真正的众叛亲离。”
你如果和她在一起,整个家族都不会原谅你。面对小说中才有的情节,大家一时也说不出什么看法,希希又补了一句,依然是小说和肥皂剧里的戏码:“分手那天,是男生的生日,他想让女孩再陪自己过个生日。”
“现在家里催他赶紧回去结婚,说已经选好了门当户对的女孩,好像很后悔让他出来开拓视野。以后应该就是留在家乡了,真有点生离死别的意味。”
我不由叹了口气,男生的故事和姜长安并不相像,但结局却是一样地让人怅惘,那隔着玻璃瓶的观望、无能为力的感伤、满心期待的爱情却是空欢喜的幻梦一场……正应了那句话,也许我们的相遇,就是为了别离。
《年轻的时候》:
新郎草草地穿了一套家常半旧白色西装,新娘却穿着隆重的白缎子礼服,潘汝良(男主)身旁的两个老太太,一个说新娘的礼服是租来的,一个坚持说是借来的,交头接耳辩了半日。
汝良不能不钦佩沁西亚(女主/新娘),因而钦佩一切女人。整个的结婚典礼中,只有她一个人是美丽的。她仿佛是下了决心,要为她自己制造一点美丽的回忆,她捧着白蜡烛,虔诚地低着头,脸的上半部在障纱的影子里,脸的下半部在烛火的影子里,摇摇的光与影中现出她那微茫苍白的笑。她自己为自己制造了新嫁娘应有的神秘与尊严的空气,虽然神甫无精打采,虽然香火出奇的肮脏,虽然新郎不耐烦,虽然她的礼服是租来的或者借来的。她一辈子就只这么一天,总得有点值得一记的,留到老年里去追想。
邻居阿姨和妈妈聊天时连声叹气,说一个朋友要结婚了,明知是奇葩也只能嫁,她已经预见对方以后一地鸡毛的生活。
小珊的家境不错,有车有房,自己经营着一个花店。可惜“三十二岁”、“单身”这两个标签一贴,亲朋好友、七姑八姨岂容放过,每次聚会都对小珊妈妈唇枪舌战下危机。小珊妈妈本来就有轻微的抑郁症,被闹得实在受不了,最后直接对女儿放狠话:“你今年要是再不结婚,我就跳楼算了!”
小珊没办法,只得答应相亲,可男方小吴完全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当小吴第一次到女方家见长辈,穿着旧T恤和大短裤、趿着拖鞋,两手空空出现在门口时,小珊心里是奔溃的。小珊妈妈也不高兴,却还是叹了口气:“人家不挑你就不错了,谁让你把自己耽误到这么晚。”
小珊妈妈没说错,小吴把小珊带回家的时候,她确实被他的亲戚们挑了一番:“找到我侄子真是你的福气,你年龄都这么大了……”
可悲的是小珊家的硬件不错,所以男方亲戚嫌弃归嫌弃,还是答应了这门婚事,而且很快就定下婚期。
小吴向小珊打听嫁妆,知道大概数目后,便直言自己要换辆车。
“那下个月去4S店看吧,这几天得逛婚纱店挑婚纱和礼服。”
“不是吧,婚纱就穿那么一次,有必要去婚纱店买吗?多浪费啊,你在网上随便淘一件不就行了。对了,给我买套西装啊。”
“……”
“我很想知道,是不是在世俗的眼光中,结婚再离婚,都比不结婚要正常?”小珊给邻居阿姨发了这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