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舞台上，一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着一身月白绣裙，形貌着长眉粉面，袅袅婷婷移着碎步。好坏明显的眼珠里似有无尽柔情隐晦，又隐约有一腔幽怨藏而未露。待她轻启朱唇，幽幽唱道：
寒风料峭透冰绡，香炉懒去烧。血痕一缕在眉梢，臙脂红让娇。孤影怯，弱魂飘，春丝命一条。满楼霜月夜迢迢，天明恨不用。
一曲完毕，绵长的尾音尚略微抖动着。
这是孔尚任《桃花扇寄扇》一折衷的一段唱词。所形貌的恰是李香君血溅桃花扇后单独一人卧病空楼的场景。
此时侯方域已与李香君自愿分散，养母李贞丽代她嫁入田家，她一人孤身只影，冷帐寒衾，好生悲凉。
遂有了这段幽怨而蜜意的唱词。
心非浪花浮絮，不肯逐浪浮沉翌日启四年（)，李香君生于姑苏阊门枫桥吴宅，上有两位哥哥。其父原是一位武官，因系东林党成员，后被魏忠贤一伙阉党定罪。
今后家道破落，李香君亦泛动外乡。
8岁时她飘荡至南京，被媚香楼龟婆李贞丽收养。改吴姓为李，其名香君则取自“兰有国香，人服媚之”之意。
今后，李香君不得不陷入风尘，“学就晨风残月坠，门前系住天孙辔。”
她聪明灵秀，所习乐律诗词、丝竹琵琶无不通晓，且尤擅南曲，歌声甜润，深得四方游士追慕。
李贞丽自身仗义豪宕且知雅致，以是来媚香楼的来宾大都是些墨客雅士和端正忠耿之臣。
终日与这些人相处扳谈，不单增加了李香君的眼界观点，也养成了她一股冰心洁骨、不同流合污的浩然之气。
红线女罗家宝所主演的粤剧戏曲片子《李香君》中，李香君进场时有云云一段唱词：
何日风尘是了期？强颜欢乐垂头肢，歌残舞罢暗欷歔。冰心每被虚名系，洁骨常遭世俗议。不与时人斗画眉。我爱诗家玉茗诗，厌听春台浓艳词。虽是生为弱女子，报国精忠敬岳飞。
图源：溥儒绘李香君
由此已可看出李香君的超卓之处。她身为女子，且误堕妓院，出身不禁己做主，却心愿如岳飞般上阵杀敌、精忠报国，必定了会在凡间间阅历一番崎岖灾难。
愿你肩挑家国任，须当顾惜有为身16岁时，李香君碰到了那时名列复试四令郎之一的侯方域，两人一见向往。相互诗词唱和，很快就陷入情网、藕断丝连。
在那时，青楼女子要出嫁，需有一个典礼，即梳拢——由侯方域出资，举行一场典礼，同时要给媚香楼一笔重金。
但那时侯方域并没有那末多钱，幸好他的一个名叫杨龙友的密友替他出了这笔钱，两人遂正式结为配头。
新婚之夜，侯方域送给李香君一柄镂花象牙骨白绢面宫扇，扇上系着侯家家传的虎魄扇坠。
这是两人的定情信物，寄意两人今生永结，定不负相互。
不过，他们没猜度运气的意外之手来得那末快。
图源：国学戏剧丹青书《桃花扇》
从来杨龙友为李香君梳拢的银子俱是一个叫阮大铖的人的。
阮大铖何许人也？
他是明末大臣，戏曲名做家，很有才力。但是政事上却先依东林党，后又反出东林，转而投奔东林党的死敌魏忠贤。因其屡屡之故，很是时人诟病。
他这次借杨龙友之手给了侯方域这笔钱，意在羁糜侯方域，盼望能再复官职。
得悉此过后，侯方域尚迟疑迟疑、束手无策时，李香君却劈手摘下头上珠翠，脱下身上罗衫外套，道：“脱裙衫，穷可以；布荆人，名自香。”
她情愿平民荆钗、淡饭粗茶也绝不接管操行有污之人的恩赐，其实有陶潜“不为五斗米垂头”的气派。比拟之下，侯方域反是显得有些懦弱了。
公元年三月十九，李自成大顺军打破北京，崇祯天子在景山上吊。
四月，八旗入关，明王朝覆灭。
八月十五，弘光帝继位南京，成立了弘光新皇朝。阮大铖被朝廷起用后，肆意对东林党、复社成员施行报复。侯方域更遭其谋害，只得自愿离开南京去扬州投奔其父的学生史可法。
两人不得不含泪分散，送别之际，李香君强忍住心中不舍，反是吩咐侯方域道：“愿你肩挑家国任，须当顾惜有为身。今后狼烟兵马中，但望侯郎能自珍。胸怀忠心，平靖妖氛与国祚！”
字字铿锵，句句刚毅，一腔爱国憨厚尽在这短短几句话里。她身在治世，却无法身为女子，没法如男儿般仗剑狼烟兵马中，惟有将愿望拜托在她喜爱丈夫的身上，盼她平靖妖氛与国祚。
血溅桃花扇，羞杀男人汉侯方域拜别后，李香君便洗尽铅华，闭门谢客，誓要待侯方域回头。
可报复未果的阮大铖又岂会简易放过他们。他探询到那时弘光帝身前的红人田仰对李香君有非分之想，便决定强买下李香君给田仰做妾。云云既能谄媚了田仰，又能一出贰心中恶气。
但是他其实过小瞧了李香君，觉得她一介弱女子，纵有抵抗的勇气，也没有抵抗的力量，那儿能猜度她竟情愿一死顾全纯洁。
她敛去脸上的弱小，转而嘲笑着看向眼前那些寝陋的样貌，神态渐突变得决绝，而后一回身没有涓滴迟疑地撞向一根柱子，殷红的鲜血当场自破了的额头汩汩流出，明净的宫扇上习染了点点血印。听着周围人群惊慌的呼唤声，她却弯了弯唇角，心中豁然，喃喃道：“侯郎，我没有负了你......！”
图源：国学戏剧丹青书《桃花扇》
每当我介意中细细勾画形容这一幕时，城市觉得心田对她的矜恤和真诚的钦佩。我爱好云云的女子，长情固执，刚毅决绝，身处治世风尘而绝不冤枉求全，她自有自身的洁骨冰心。
一旁的杨龙友捡起地上已习染斑斑血痕的宫扇，将之点染成几枝桃花，这就是桃花扇。桃花苦命，扇底飘荡。
今后，阮大铖又借着为弘光天子编排《燕子笺》为名，将李香君强行抓入宫中做歌姬。
图源：国学戏剧丹青书《桃花扇》
未几，清兵占领扬州，直逼南京，弘光小朝廷也再难撑持。大明王朝已是强弩之末，唯苟延残喘。
夜色当中，李香君随一些宫人逃出宫门，却发觉媚香楼已为一片火海。
那时侯方域也已回到南京，两人都在媚香楼相近苦苦寻找对方印迹，却恰好就此错过。
曾教李香君唱曲的苏昆生发觉她跌坐在路边，便带着她一齐奔往姑苏。在此地她找到了旧日密友卞玉京，并得其悉心照管。
后来侯方域终归获得了她的音讯，带着她一路回到了河南商丘家乡。
丽人令郎飘荡尽，一树桃花似今年清顺治二年（），李香君掩饰歌伎身份，以吴氏女子妾的身份住进西园翡翠楼。
年到年这八年功夫里，可能是李香君平生中最为美好的光阴。无须为衣食发愁，无须违反心地展转于人人之间，且故意爱之人常伴身侧。不过云云的生涯却已走到了绝顶。
在侯方域去南京为香君求子、寻亲的光阴，她秦淮歌姬的身份为公公侯恂懂得，马上被逐出翡翠楼。
后经人讲情，才牵强让她住到离城十五里的侯氏柴草园——打鸡园。那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派疏落冷漠。而此时李香君已怀有身孕，引发婆母和常氏夫人的怜悯，二人每每向侯恂说情，侯恂才牵强许可派一个小女仆去那儿侍侯。
侯方域归来后，每每替香君分辩，获得的却不过父亲的训诫。
李香君不被人人接管，心田烦恼，慢慢积郁成疾，终归病逝，年仅30。
次年，年仅37的侯方域也逝世。
图源：国学戏剧丹青书《桃花扇》
生前没法不停相守，那末便在死后长聚吧！
萧然，丽人去远，重门锁，云山万千，知情惟独闲莺燕。
想起桃花扇上那由鲜血点染出的数枝桃花，想起她说“便等他三年；便等他十年；便等他百年”时脸上的决绝，想起她卧病空楼、冷帐寒衾时的悲凉悲凉......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伊人已去，只不知是否魂梦与君同。
秦淮两岸照样一片灯红酒绿、莺莺燕燕，历经几何王朝更替，几何时移世易，但是谁人名叫李香君的痴情固执、忠贞爱国的温顺女子却会跟着霏霏的江南烟雨一路长远地绸缪在人们心头。
图源：暖红室精刻本《桃花扇》
做家：叶寒
本文来自投稿，为菊斋首创文章。
图片滥觞已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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