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都说“四十不惑”。
但年,刚过40岁的法国人古伯察头一回来到中国,他就遇上了一个困扰终生的“世纪难题”——
中国人,为什么这么爱嗑瓜子?
赶路的时候,马车夫在“嘎嘣嘎嘣”地嗑,坐船的时候,水手们也在“嘎嘣嘎嘣”地嗑。
街头巷陌,大姑娘小媳妇一边逛一边“嘎嘣嘎嘣”地嗑,打尖吃饭,菜还没上来必须先“嘎嘣嘎嘣”地嗑。
到最后,他一个人休息了,躺在床上,耳边还会传来“嘎嘣嘎嘣”的幻听。
“中国人对瓜子异乎寻常的狂热从何而来?”他横竖睡不着,爬起来床头拿起一颗瓜子,放到齿间,“嘎嘣”一声。
哟,真香!
《中华帝国纪行》古伯察著南京出版社
一百多年过去了,中国人嗑瓜子的热潮,不仅没有消退,反而因为物质的丰富,水涨船高。
特别是,春节就要到了,不跟亲友围坐在一起嗑瓜子,年味都淡许多。
万事万物,皆有溯源。
中国哪个地区最先嗑上瓜子?千百年前嗑瓜子有什么讲究?谁可当“嗑瓜子第一人”的美誉?
中国人嗑瓜子所代表和映射的东西,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今天一起聊聊,中国人嗑瓜子简史。
地道,宋代“老北京”就会嗑瓜子了
中国人喜食瓜子的传统始于何时?
有一个先决条件,有瓜子要先有瓜吧。作为非洲土产,西瓜什么时候传入中国,时间尚无定论。
反正,公元年的《陷虏记》,就出现了“西瓜”的身影:“遂入平川,多草木,始食西瓜……大如中国冬瓜而味甘。”
等到瓜子第一次被书面记载,已然是宋朝的事了。
彼时,著名的全国性地理总志《太平寰宇记》中第一次记载了“瓜子”。小小的瓜子,以幽州土特产的面目出现。
也就是说,多年前的“老北京”就嗑上瓜子了,那叫一个地道。
到了元代,瓜子越来越火。当时的“实用农用手册”《王祯农书》就说:“(西瓜)其子爆干取仁,用荐茶易得。”
再后来,嗑瓜子就变成了年俗,吴越广为流传的《岁时歌》记载:
“正月嗑瓜子,二月放鹞子,三月种地下秧子,四月上坟烧锭子。”
先人们脑中根深蒂固:没有瓜子,就过不好年。
有人也许要问了,为什么都是西瓜子,葵瓜子不配有姓名吗?其实,等到葵瓜子流行全国,已经是民国时期的事儿了。
讲究,他们并列“嗑瓜子第一名”
说起嗑瓜子,每个人都有一套独门秘籍。但真正把瓜子嗑出水平、嗑出风格的,唯这两位。
下面宣布“花式嗑瓜子男子冠军”——万历皇帝。
万历是冠军,还是“重量级”冠军。史书记载,大胖子万历走路需要太监左右搀扶,就连给太后请安,都要“膝行前进”。
这位仁兄胖不是没有道理,小小的瓜子都被他吃出了花样。他给御厨提了很多要求,尤其喜欢“用鲜西瓜种微加盐焙用之”。
全凭他的“在线带货”,这种瓜子的制作方法影响深远,直到今天,还在使用。
万历皇帝
下面宣布“花式嗑瓜子女子冠军”——林黛玉。
《红楼梦》嗑瓜子的场景可太多了,随手采撷,尽是名场面:第十九回说,“丫鬟们嗑了一地的瓜子皮”,第六十六回有:“三姐见有信儿,不便说话,只低了头嗑瓜子”。
最让人难忘的是,第八回中,林黛玉和贾宝玉去探望生病的宝钗,薛姨妈留二人在家里吃酒。薛宝钗劝宝玉不要喝冷酒,林黛玉在旁边“磕着瓜子儿,只管抿着嘴儿笑”。
这一嗑,嗑出了调皮,嗑出了可爱,还嗑出了些许醋意。
风格,江苏人嗑的就是一个“随意”
江苏人有多爱嗑瓜子?《江苏地方文化史·淮安卷》有这么一个有趣的记载。
话说当年,清廷对于回空南下的漕船有着种种规定。乾隆三年还说,漕运舵工、水手等人员只可以“零星捎带梨、枣六十石,免其输税”。
结果到了乾隆十年,专程加上了瓜子等小吃零食。没辙!过年,瓜子是刚需啊。
江苏人吃瓜子,吃的就是一个随意。
孔尚任虽然出生在山东,但是跟江苏缘分深厚,当年他出仕泰州治水,写就了《桃花扇》的千古绝唱。
别看他笔下的侯方域和李香君之恋这么悲,人家聊起嗑瓜子,也是相当休闲:瓜子炒完就应该揣袖子里,边走边嗑,越嗑越香。
“炒西瓜子装衣袖随路取嚼曰嗑牙儿。”孔尚任如是说。
孔尚任
更“随意”的是叶圣陶。11岁那年,他去考秀才。当他顺利地通过了县试和府试后,又到署府贡院参加‘道试’。
应试那天,父亲为他准备了一个轻巧的小食篮,中间盛着各种吃的,当然也有瓜子。进了考场,打开篮子,他就开始大吃。
一面嗑瓜子,一面围观遭群殴的“冒籍”和“抢替”,不亦乐乎,直到第二天正午,他才草草写了篇二百多字的策论。
虽然家里寄予了厚望,叶圣陶还是毫无意外地名落孙山。
长大后,他创作的小说《马铃瓜》,就是以这次道试的经历为素材的。
幼年叶圣陶
拈起一粒
送到嘴边
上下牙轻轻一嗑
瓜子仁嚼进嘴
瓜子壳“呸”出去
也许
吃瓜子的乐趣
就在这一嗑一吐间
就算过了千百年,也不会过时
文|现代快报+记者郑文静王子扬
江苏文脉整理与研究工程办公室和现代快报联合推出“江苏文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