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秦淮河畔,矗立着一座媚香楼。
但凡路过秦淮风景区,都能看到一座秀气的阁楼上挂着醒目的招牌,上面写着“李香君故居”。
我不明白,这位名叫李香君的秦淮艺伎,到底有什么魅力,让她的故居媚香楼成为一处收费景点。
怀着好奇的心态,我走进这栋百年前吸引了无数文人雅士的媚香楼。
在我踏进庭院的同时,小初所写的那本《李香君传》也在我脑海中一页页回放。
将门之后,无妄之灾,可怜无定身若草
六岁的李香君还不叫李香君,那时她名唤香儿。
明末天启年间,香儿的家族,苏州吴氏被魏忠贤一党治罪后家道败落。
生死存亡之际,母亲将年幼的香儿送往扬州城姨母家,体弱的母亲却在舟车劳顿中丧了性命。
虽处乱世,小香儿在姨母家的生活尚算舒适。姨母将小香儿视为己出,在府中享受小姐级的待遇。
但小香儿并非无忧无虑,父母不在人世,姨母虽待自己不薄,终究是寄人篱下。
小香儿灵性早开,她明白眼前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所有的享受皆是暂时。
也许不知道哪一天,眼前的繁华将会突然消失。
果不其然,崇祯辛未四年,姨夫姨母家也被抄了。被姨母送进尼姑庵休养的小香儿侥幸逃过一劫。
看着姨母家门上的封条,小香儿两行眼泪流了下来。这一回真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女。
府中有个奴仆名叫陈阿实,正巧撞见落魄的小香儿,于是将她带回家中收养。
小香儿身份特殊,陈阿实又家境贫苦。即使不怕牵连,也实在养不起一个孩子。
在妻子柳氏的主意下,小香儿被卖进秦淮河畔的媚香楼。
媚香楼头牌李贞丽将年仅八岁的小香儿收为养女,让她跟了自己的姓氏,重新取名——李香君。
李贞丽身为媚香楼头牌,仗义豪爽又知风雅。
香君虽然年幼,可一看就是美人胚子。灵气动人,乖巧懂事。
李贞丽对小香君疼爱有加,琴棋书画、一颦一笑都是亲自传授。
在李贞丽的悉心调教下,十三岁的李香君已经艳绝秦淮。无数文人雅士慕名而来,只为一睹香君风姿。
身为艺伎虽然每日需要讨好客人,但有义母李贞丽主持场子,并未有人随性胡来。李香君的日子过得平淡且安稳。
然而北方清军势不可挡,大明江山已是风雨飘摇。
童年时期经过数次剧变的李香君,如今只想在这乱世凭借才艺图个安稳,将来便与青灯古佛作伴,了此一生。
直到十六岁那年,李香君遇见了侯朝宗。
秦淮河畔,莫愁湖边,但愿君心似我心
寻常纨绔子弟来找李香君只为寻欢作乐,故作风雅却又丑态百出。侯朝宗却不然。
他在香君面前从不嬉戏打骂,只是专心聆听香君抚琴,一身正气。香君自是知道侯朝宗的来历。
他祖为太常,父居司徒,一心考取功名。奈何朝政腐败,屡试不中,因此寄居于金陵水滨,赋诗饮酒,以为娱乐。
侯朝宗差人给香君送来蜜糖,又在蜜罐盖子上写着:“琴瑟在左,丹青在右。徜徉其间,乐何如哉。”
香君明白侯朝宗欲和自己修成琴瑟之好,怎奈此时的她一心向佛,心如止水。纵然知道侯朝宗是值得托付之人,却也不愿与其深交。
十六岁的香君在红笺上写下:“荒尘凝坐,遗像长悬,梵呗斋钟,空山答响。”并将红笺叠作小花别在盆栽之上,算作回礼。
收到“拒绝信”的侯朝宗把自己关在房里,每日酩酊大醉。香君自知伤害了侯朝宗,心生愧疚。
本以为两人缘分自此结束,但在莫愁湖边散心之际,香君再遇侯朝宗。
夜里,两人坐在莫愁湖边,一边欣赏星空,一边谈心抒情。面对痴心不改的侯朝宗,李香君慢慢卸下心防。
也许,自己不该放弃这段良缘......
当夜,侯朝宗送给香君一柄上等宫扇,作为定情之物。
后经枯井之困,扬州之旅后,这对才子佳人终在金陵河畔喜结连理。
趁虚而入,铩羽而归,香君血溅桃花扇
媚香楼内,田仰带来一盏巨大的走马灯,需四人合抱方可拿下。
走马灯一共六面,每一面都绣着一幅李香君的小像。或是抚琴,或是读书,或是煮茶,或是作画,或是闲坐,或是下棋。
灯具制作精良,令人叹为观止。
这田仰是当地新任的县太爷,权势不小,好色成性。有七房姨太太,其中四位都是从秦淮找来的。
这硕大的走马灯,正是田仰向李香君提亲的聘礼。但此时的香君早已是侯朝宗之妻。
侯朝宗与李香君成亲之后,并未忘却胸中抱负。进京赶考依旧不中,后又投奔抗清名将史可法,以图报国。
奈何前路凶险,侯朝宗不愿妻子冒死跟随自己,便让香君留在秦淮操守家业。
眼下这田仰似乎瞧不见这一点,一口一声李姑娘,硬是把香君看作待嫁闺女。
“田仰,你为何如此猪狗不如?你可知我已许配给了侯朝宗?为何还硬是要娶我?”李香君对着田仰高声喊道。
“侯朝宗?一个屡试不第的竖子,即使投奔了史可法那老家伙,也没得重用。除了写几笔文章糊弄人,有何能耐?”田仰哈哈大笑,面露不屑。
“田仰,你可还有半点羞耻之心?现如今朝堂大乱,民不聊生。你不思报效家国,整日强抢民女,试问你又有几斤几两的能耐?”
李香君心中涌起一股绝望,有些事情或许命数。田仰也只不过是上天的一枚棋子罢了。
即使没有田仰,也会有其他人来完成她的命数,甚至比田仰更加可怕。
身侧有一木柜,柜上挂着侯朝宗赠与香君的精美白娟宫扇。
李香君是侯朝宗的结发妻子,这个事实谁也撼动不了。
如果今天真的委曲求全嫁给田仰,只怕余生再无颜面见到侯朝宗。
想着想着,李香君闭上眼睛,朝身侧的柜子上狠狠撞去。
鲜血如同漫天飞舞的花瓣,飘洒于柜前的白绢宫扇。
香君当即昏倒过去,不省人事。
那柄宫扇后被画师杨龙友就着血迹绘成桃花,称作桃花扇。
秦淮名伎李香君为保忠贞,血溅桃花扇的故事,自此广为传唱。
香君从昏迷中醒来已是两日之后,田仰已经离开,但却传来更为惊人的消息。
当朝圣上弘光帝听闻李香君姿貌无双,遂下旨召香君进宫为妃。
宫深似海,山河破碎,君心归日不可期
身如浮萍,命如草芥。今生飘零,一步一劫。
李香君自是不愿进宫,但她不得不进宫。皇帝的旨意岂是她一介青楼民女可以违背?
倘若强行抗旨,自己身死倒是小事。但必定牵连整个媚香楼、义母李贞丽、还有那结发夫君侯朝宗......
宫门一入深似海。香君欲送书信给远方的侯郎,奈何战事吃紧,交通断绝,书信不达。
十八岁的李香君,带着无限的眷恋和遗憾,怀里紧紧抱着鲜血绘成的桃花扇,来到弘光皇帝身边。
宫宴之上,香君跟着乐声,轻踩云步,时而高举双臂,如白鸽展翅;时而皓腕低垂,如弱柳扶风。
李香君本就是教坊名伎,丝竹琵琶、音律诗词无一不通,舞蹈也是不在话下。
这段霓裳羽衣舞香君自小学习,早已烂熟于心。今日在这宫宴之上一展舞姿,艳惊四座。
大明半壁江山已被清军攻占,而这南京紫禁城之内依旧歌舞升平。
香君牵肠挂肚的侯朝宗,如今是否安在,又是否已另娶她人......
终于,清军攻陷南京城。几天前还能随意决定他人命运的弘光帝,转瞬之间连自己的生死也掌控不了。皇帝又如何?
幼年期间,香君住在尼姑庵内修养,免去抄家之灾;现如今,又是尼姑庵内,香君逃过破城之祸。命运当真是有趣得紧。
当朝思暮想的夫君侯朝宗找到发妻香君后,香君的身心早已不堪重负。
如今国破家亡,自己又在婚后服侍过别的男子。于世俗而言,我李香君自始至终不过是个青楼荡女。
试问,当下又有何面目和侯朝宗破镜重圆.......
“相公,过了冬天,来年桃花再开之时,你来这庵前找我,我与你一起回家。”李香君向侯朝宗许下这一年之约。
但他们二人都不知道,那已经是香君生命中最后一个春天。
进了秋季,香君开始干咳,病情迅猛,几日间已经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到了冬日,小尼姑们来给香君送饭,而香君已在肺痨之症下没了气息。
“侯郎,我终究还是失约了.......”
一转眼,我已在媚香楼内走完两圈,见到了李香君曾经待客的厢房,抚过的古琴,还有秀气雅致的闺床。
百年之前,那位名唤香君的女子,就是在这遇见侯朝宗,也是在这阁楼之上血溅桃花扇。
时过境迁,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没有了。但他们的故事却永远留在了媚香楼里,在话本戏折中被人们代代相传。
我走出媚香楼,右手旁有一尊白色石像,肩若削成,腰如约素,面容姣好,风姿绰约。
左手拱门处走进一对父女,小女孩询问身旁的父亲:“爸爸你看,这个姐姐的雕像好漂亮,她是谁呀?”
父亲回答小女孩:“她是很久以前生活在这栋楼里的贞烈才女,名叫李香君。”
“李香君.......”
金句摘录
花开到鼎盛,便是花期将近之时。
再风光又能怎样,我不愿意再在那深宅大院中如一朵被藏于重重枝叶隐蔽下的花儿般。我倒是愿意做那森林中的一颗小树,纵是平淡无奇,却也合乎我的心意。其实有的时候人不应该去想那么多。就算去想了又如何,你能控制的了吗?有些事情当真是命中注定。想逃,逃不掉;想避,避不了。若是一个人有些特殊经历,有些难忘过往,那么他说起一些话时,眸色总是很深,似是看到了很远的地方。那大概便是记忆深处,一个再也无法触及的地方。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人人活得都如此不容易,还要百般地让彼此不容易。就算让对方不快活了,自己真的就活得快活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