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今晚报
●国文课
中国四大历史正剧
在古代戏曲中最有文学价值、最能动摇人心的,是历史正剧,它们是中国诗史传统的自然延续。明清流行的传奇,多纪悲欢离合,至于才子佳人之遇合,如《西楼记》《牡丹亭》《燕子笺》等,虽在舞台盛演不衰,而其精神境界实未见高明。传奇之佳者,仍当数那些托于人物情事,而寄寓家国之悲、兴亡之慨的作品。
梁辰鱼《浣纱记》写吴越春秋故事,英雄美人,相映千秋。第二十六出《寄子》,至今仍在上演,戏中伍员父子对唱,载歌载舞,夹念夹白,令人坐忘其身,沉浸在对忠臣孝子命运的同情中。伍员唱《胜如花》前阕:“清秋路,黄叶飞。为甚登山涉水。只因他义属君臣,反敎人分开父子。又未知何日欢会。”后阕与其子合唱:“料团圆今生已稀。要重逢他生怎期。浪打东西。似浮萍无蒂。禁不住数行珠泪。羡双双旅雁南归。”苍凉凄怨,别饶远韵。
清诗人赵翼云:“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清初孔尚任《桃花扇》、洪升《长生殿》,皆在风艳感怨之中,寓南明覆亡之痛史。或以《窦娥冤》《西厢记》《牡丹亭》《长生殿》为中国古典四大名剧,其实《长生殿》境界远在前三者之上,当与《浣纱记》《桃花扇》《千钟戮》相比并,为四大历史正剧。
《桃花扇》写侯朝宗与李香君情事,作者自识:“传奇虽小道,凡诗赋、词曲、四六、小说家,无体不备。至于摹写须眉,点染景物,乃兼画苑矣。其旨趣实本于三百篇,而义则《春秋》,用笔行文,又左、《国》、太史公也。于以警世易俗,赞圣道而辅王化,最近且切。今之乐,犹古之乐,岂不信哉?”传奇至明代,已尽脱曲体之桎梏,而成一淹有所有雅文学之美,义兼诗、史的综合文体。孔氏有此渊源诗史之自觉,境界当然不同。特别是该剧所述,“皆南朝新事,父老犹有存者。场上歌舞,局外指点,知三百年之基业,隳于何人、败于何事、消于何年、歇于何地”。全剧最精彩处,在续四十出《余韵》,借副末扮的老赞礼与丑扮柳敬亭、净扮苏昆生二位说书人之口,感慨清兴明亡。据梁启超考证,老赞礼,即孔尚任本人,剧中以巫腔所唱神弦歌《问苍天》,净称其逼真《离骚》《九歌》;丑唱《秣陵秋》,副末称为“虽是几句弹词,竟似吴梅村一首长歌”;而尤以净唱北曲套数《哀江南》最隽永动人。全套堪比庾信《哀江南赋》,末尾《离亭宴带歇指煞》: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无限黍离之悲,托于兴象,发诸唱叹,诚如孔尚任所云:“不独令观者感慨涕零,亦可惩创人心,为末世之一救矣。”